多哈世乒赛女单1/16决赛,王曼昱用了66分钟才赢下德国削球手韩莹。赛后,王曼昱把这场比赛称为“意志大比拼”,站在球台对面的41岁老将在她眼里是一位非常可敬的对手。
早在今年2月,韩莹在欧洲16强杯赛夺冠,这是她第三次获得这项欧洲顶级比赛的女单冠军,但这次不一样的是,她在过去一年里经历了一番绝望与坚持,最终才迎来了涅槃与重生。她说:“因为有过短暂的失去,才知道对乒乓球有多么喜欢。”她说:“人生总要有点故事,到老了才有回忆。”
2024年1月的WTT多哈球星挑战赛上,韩莹在1/16决赛中发生意外,右脚跟腱断裂。
韩莹: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穿着大皮鞋朝我的小腿上踹了一脚,特别特别疼。我想站起来试试,但这只脚根本没法踩地。后来在当地的体育医院做了CT,确认是跟腱断了,医生说需要休养6到9个月。我当时一下子就崩溃了,因为奥运会就赶不上了。
韩莹:我第二天就飞回了德国,帮我做手术的医生说,如果康复得好,你有50%的希望可以去巴黎。
韩莹:肯定是痛苦的,但人在有希望的时候,是会有积极的情绪的。我在手术后两个星期、还没完全拆线的时候就开始“掰筋”了。我那时候每星期去康复中心5次,每次3到4个小时,从理疗到康复,再到身体训练全都做一遍。整个恢复过程出奇的顺利,德国队的医生每周要检查我的刀口,他说当医生这么多年,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刀口。而我的主治医生在我术后两三个月的时候对我说,你现在有80%的希望能打奥运会了。6月份,他又对我说,你现在可以用100%的力量进行训练了,不用怕,它不会再断的。
通往巴黎的大门关上又敞开,这让韩莹充满信心地回到了训练馆。7月的WTT曼谷球星挑战赛,本来没有在韩莹的参赛计划里,但在她休战的半年中,德国队在世锦赛等一系列比赛中成绩不够理想,为了帮助球队争取更多积分、提高在奥运会上的种子排名,韩莹还是来到了曼谷。然而又是在1/16决赛,意外再次来袭。
《乒乓世界》:比起半年前那次受伤,这一次一定更难过了,有没有一下子哭出来?
韩莹:我当时觉得左脚一软,这次我真的听到声音了,就像那种皮带断裂的声音。我坐在地上自己摸了一下跟腱,就知道它断了,当时觉得天都塌了。那一瞬间人是蒙的,甚至觉得很可笑,怎么能又断一次呢?还是另一条腿!后来我被推到理疗室,等跟我先生通电话的时候,一下子就绷不住了,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我先生是个从来都不流泪的人,我感觉到他也哽咽了,他跟我说,老婆,咱不打了。我记得那一个晚上,我从理疗室哭到医院,又哭到酒店,哭到凌晨4点半,实在哭不动了才停下来,接着8点就离开酒店去了机场,感觉这一切像做梦一样。
《乒乓世界》:这个时间点再受伤,注定无缘奥运会了,有没有后悔打这站比赛?
韩莹:当时是会有一点后悔的,但是等我清醒过来之后,也就接受了。因为理疗师说了,这个伤真的是没法预测的,如果这次不断,也有可能在奥运赛场上断,也是同样的痛苦。既然它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,也就谈不上后悔了。
《乒乓世界》:先生说“老婆咱不打了”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真的不打了?毕竟对于一名运动员来说,41岁已经不年轻了。
韩莹:从泰国回到德国,从手术到拆线个星期,我一动都不想动,一天躺20个小时。我让大夫给我开一个轮椅,虽然我并不需要,但就是不想动,上厕所都要坐轮椅去。我就是要让自己彻底躺平,然后问自己,你是不是真的想退役?这个时候退役你将来会不会后悔?其实问题问出来的时候,我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,我肯定会后悔。因为如果是在状态下滑的时期,我可能会决定不打了,但那个时候我打球还是很开心的,除了亚洲的一些顶尖高手不好打,在欧洲别人想赢我还不是那么容易,我想我还是应该再试试。3个星期以后,我给我的理疗师打电话,说我要开始康复了。理疗师说这次我们不用着急了,你一星期来3到5次都可以。我说,5次!
因为有了右腿的康复经验,加上这一次没有时间上的紧迫要求,韩莹左腿的治疗和康复比第一次效果更好。她从今年1月开始在波兰的俱乐部联赛中适应比赛节奏,并最终把自己的正式复出战定在了欧洲16强杯。
韩莹:其实会的。之前打波兰联赛的时候,有几个球需要够一下,我都会下意识地告诉自己别够了。包括在16强杯打第一场的时候,有几个球够完以后也会有点后悔,但是打到后面跑开了就没有这些想法了。我之前也咨询过很多专业人士,他们告诉我,手术时缝合的材料会永远留在体内保护跟腱,就好像把跟腱镶了一个框,比原来更结实了。
韩莹:哈哈,是有一点,会觉得你看我休息了一年回来还能拿冠军!其实这一年也付出了很多,会很欣慰这些付出都没有白费,冠军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。16强杯的冠军我是第三次拿了,但是跟前两次感觉都不一样,它的重要性仅次于我在里约奥运会拿银牌。我先生说以为我会哭,我说我太开心了,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,根本哭不出来。
巴黎奥运会开始前,正困扰在痛苦情绪里的韩莹对德国队主教练说,“我一场球都不会看”。但当奥运真的来了,韩莹又忍不住买了直播网站的会员。第一场、第二场,韩莹在“好想看”和“看了更痛苦”之间纠结摇摆,之后她干脆与自己和解,一场不落地看完了队友的比赛。对赛场割舍不断的情感,显然不是一句赌气的话就能抹掉的。德国队在启用新阵容和P卡的情况下顽强地打进了女团4强,这让韩莹又开心又有些遗憾,“如果我在的话,有没有可能离领奖台更近一些”?
韩莹:打成她那样成为传奇真的不敢想,而且我的打法可能也不允许。其实对于未来我没想过那么多,就是能多打一天就多开心一天。也有的时候练得太苦太累了,我就对自己说,是你自己喜欢打的,你就要接受这种苦和累。我甚至还想多学一些技术,小时候在国内打球,没能打进国家队,也没能练成过硬的技术,甚至有些技术都是一知半解的。现在比赛的机会多了,网络又这么发达,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技术也可以接触到了,我就很想多了解一些,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进步的空间。
韩莹:原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偶像,受伤前去新乡打比赛的时候,发现公交车站上有我一张大大的照片,突然觉得自己还挺有名的,哈哈哈。现在走在马路上也能碰到认出我的粉丝,感觉还有点小小的满足感。这次受伤期间,也得到了很多粉丝的鼓励,也有很多粉丝说我永不放弃的精神鼓励到了他们,把我当成努力的目标。感觉自己也算是给社会贡献了一点点正能量,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这好像比拿冠军本身还要更有价值一些。